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## 那碗没来得及喝的热汤
老张头佝偻着背在厨房熬汤时，砂锅里的热气把老花镜片蒙得模糊一片。他记得儿子最爱喝这口莲藕排骨汤，特意赶早市买了最新鲜的肋排。汤熬到第三个小时，手机突然在围裙口袋里震动起来——是儿子发来的微信：”今晚加班，不回来吃了。”

这样的对话在过去五年里重复了四十七次。老张头把砂锅从灶台上端下来时，手腕上的烫伤疤痕隐约发痒，那是去年儿子难得回家吃饭，他急着盛汤不小心碰到的。此刻窗外的雪下得正紧，像极了二十年前那个冬夜。
那年小张在学校跟同学打架，班主任一个电话就把老木匠父亲叫到了学校。穿着沾满刨花的旧棉袄，老张在办公室水泥地上”扑通”跪下的声音，比班主任的训斥声更早钻进小张的耳朵。回家路上，父亲背着书包走在前头，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的脚印里，慢慢洇出深色的痕迹——他跪下去时磕破了膝盖。
小张大学毕业那年出了车祸，手术需要大量输血。护士后来偷偷告诉他，那个瘦小的老头儿抽到400cc时嘴唇都白了，还死死攥着采血袋说：”再抽点，我儿子块头大。”婚礼前夜，小张在父母卧室外听见算盘珠子的声响，母亲小声念叨着：”把棺材本取出来，再找亲戚借点，总得给孩子凑个首付。”
这些记忆像走马灯似的在小张眼前旋转。此刻他跪在太平间冰凉的地砖上，父亲的手已经冷得像他去年拒收的那袋冻梨。护工在旁边小声提醒：”张先生，该给老人换寿衣了。”他这才发现父亲还穿着那件领口磨破的毛衣，正是三年前妻子嫌弃”太寒酸”不让父亲进门时穿的那件。
殡仪馆的灯光白得刺眼。小张机械地翻着父亲的遗物，在旧怀表夹层里摸到张泛黄的纸条，上面是小学二年级的他用铅笔写的歪扭字迹：”等我长大，带爸爸妈妈坐大飞机去北京看长城。”纸条背面是父亲新添的钢笔字：”2019年3月，儿子给买了按摩椅。2021年重阳节，儿子打电话问了腰疼。”
葬礼后的第七天，小张在整理父亲卧室时，发现床底下藏着个铁皮盒子。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三十八个红包，每个都写着日期和金额——”2016年春节，拒收””2020年生日，退回”。最上面那个鼓鼓的红包别着纸条：”给孙子的压岁钱，怕当面给又惹你们不高兴。”
小区里不知谁家在放烟花，炸开的红光透过窗帘照在铁盒上。小张突然想起去年除夕，父亲隔着防盗门递进来的保温桶，他因为妻子抱怨”又来打扰二人世界”，连门都没让进。现在那桶已经凝固的莲藕排骨汤，还放在冰箱最里层。
太平间里没流完的眼泪终于砸在铁盒上。小张摸出手机，通话记录里最近一条是父亲去世前晚的未接来电，通话时长0秒。窗外新年的烟花越放越热闹，他蹲在满地红包中间，像个弄丢最珍贵玩具的孩子。